2012-07-07
二零五零的民工
法國人Benoit Cezard(www.benoitcezard.com)讀大學時最好的朋友來自武漢,朋友後來娶了一個瑞士妻子留在歐洲;他反而來到了朋友的老家,從事法語教學,並與朋友的一個好友結婚,現已在武漢生活了六年。他熱愛攝影,最近一輯作品《China 2050》在網絡上紅了一把,內容是假設2050年前後中國一枝獨秀,那些原本由農民工承擔的角色如小販、清潔工與「麻木」司機等,都換上了洋面孔。《南方都市報》訪問了他:
「《中國2050》也許是一組超現實的攝影作品,我將老外和農民工進行角色互換,這基於一些社會學家和經濟學家對中國長遠前景和國際地位的一些猜想,但我更願意將它視為一種跨文化的換位思考,而非預言。如果是預言,大家的關注重點在於它是否會實現,但若是一種換位元思考方式,它是否會成為現實就不是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它引起了讀者怎樣的思考與想像。『2050』並不是意味著30年以後,而是指『(也許)在不久的將來』,而且我的創作意圖也沒有標準答案。
在中國有很多從事體力勞動的工人,他們淳樸自然,樂觀善良。我平時很願意和他們交談,也多次把鏡頭對準他們。可能在中國,『職業歧視』相對來說更嚴重。但我的創作意圖並不是想凸現職業中的高低貴賤,恰好相反,我們這些老外也是在為生計奔波。你在大街上看到的一個老外,可能在他們自己的國家就是個木匠或是流水線工人。我剛從我妻子那裏學到一個新詞,叫『屌絲』,我覺得這個說法很好,因為『底層』總是一個有點兒帶有歧視性的表達。我沒有刻意地將『底層』作為自己的拍攝物件,我的拍攝物件永遠是生活——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或者說屌絲的生活,這也許比精英的生活更吸引我。
我大部分收入和業餘時間都花在攝影上面,但沒想過要找一份與攝影有關的工作。因為它一旦成為工作,我必定會為了賺錢而拍很多我不感興趣的東西。我更願意永遠懷著熱情和愛去對待攝影。
武漢這個城市有它自己的味道和性格,我喜歡武漢人光著膀子在街上散步,喜歡他們扯著嗓子跟我打招呼,喜歡他們的潑辣和率直,而且我特別喜歡吃熱乾麵。以前在法國我經常向我那個好朋友打聽有關中國的一切,其實他向我描述的中國就是武漢。後來我在武漢生活的時間長了,自然更有感情。武漢讓我有家的感覺,並且在這裏我也的確有了自己的家。
我在中國結交了一些各行各業的「農民工」朋友:建築工人、社區保安、麻木(三輪車,乘坐這種三輪車在小路上跑起來屁股會有麻麻的感覺,在武漢被稱為『麻木』)司機、水電工、回收塑膠瓶的老人、賣熱乾麵的大叔等等。
比如我任職的第一所大學在武漢市郊,由於出行不便,有很多麻木在公交終點站等著做短途生意。有一個師傅對我特別友好,時間久了四元的車費只收我三元。我當然也會專挑他的車坐,倒不是為了節約一元錢,而是不想辜負他對我特別的好意。有時學校發的一些皮蛋和鹹鴨蛋,我會送給這位師傅。還有建築工人、搬運工、清潔工,買瓶酒,和他們坐在路邊喝酒聊天,雖然我不太聽得懂他們說的話,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聽得懂我的中文,但我能感覺到他們的熱情,也相信他們能感受得到我的友好。
我做過類似的工作,知道其中的艱辛。上大學的時候,每逢假期我會出去打工掙生活費,比如大熱天在葡萄園工作八九個小時,我第一次來中國的機票就是在葡萄園裏掙來的。在歐洲,我有很多好朋友從事各種各樣的職業,比如自行車修理工、木匠、垃圾回收員、導山員、墓園看守者、養老院義工等等。但在歐洲這都是普通的工作,屬於工人階層。在中國,不同的職業享受的社會保障差異很大,而在歐洲基本的社會保障和福利分佈得更為合理。
我最初拍這組照片只是想做一些不同於寫實性作品的嘗試。當然,在構思的時候的確考慮到了話題的公共性和關注度,但總的來說,我到底想通過這組照片表達什麼其實並不重要,觀者想到了什麼才是最有趣的內容。每個觀者都有基於自己生活經驗的獨特和獨立的思考。
藝術的魅力就在於它沒有一個標準答案,攝影是一門基於生活的藝術表達方式,有時也會模糊現實與幻象,我歡迎一切褒貶不一的看法和評論。雖然不存在對作品的『誤讀』,但存在對『我』的誤讀,這點我還是很在意的。比如說,我明明是非常愛中國的,也的確沒有其他用心,你不能硬說我在嘲諷中國,或是有利益集團指使我進行創作,這樣的誤讀讓我覺得很荒謬。
無論是街頭紀實攝影還是超現實的觀念攝影,無論是抓拍還是擺拍,攝影作品都是源於日常生活的產物。今後我仍然會懷著一份熱情去攝影,記錄我所理解的和不理解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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